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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建国跬步之思一步踏出去了但还没有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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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隋建国在他的笔记中写道“时间因素开始在我的作品中起作用。目前的作品中还不是直接的,而只是象征的作用。但已经日渐明晰起来。”

9月28日,雕塑艺术家隋建国50年大型回顾展“跬步与徘徊:隋建国1974-2024”在西海美术馆开幕。展览入口处有两件巨大的雕塑装置作品,一件是像地球仪一样随着时间自转的铁球,一件是骷髅与骨架。这两件作品既是展览的开始,也是结束。它们的并置,像是一个寓言,也像是人生的闭环。在无形且厚重的时间中,不可逆转地划过每一个驻足作品前的人的散碎记忆。

“跬步与徘徊:隋建国1974-2024”
1号展厅“时间咒语”

本次展览共有8个展厅,而包含这两件作品的1号展厅“时间咒语”为此次展览定下了一条以时间为线索的调子。时间贯穿了隋建国50年来的艺术历程,也作为一种重要的创作方法在作品中不断被呈现和探讨。

每一展厅中的作品,既是隋建国个人思想的凝结,也是一个时代的集体映照。前4个展厅在历史的脉络中,不可避免地与社会、问题相遇。但从5号展厅“悬厅”开始,语境发生了转变。《手迹》、《盲者》系列从对社会问题的介入转向对雕塑本质和形而上的抽象概念的探讨,看似是创作方向上的一个显性变化,但从根本上说,隋建国深入到了更晦涩和隐秘的人性角落,通过从现实中抽离和身体力行的体验,对造成灾难与毁灭的“人类中心论”这一更根源的问题进行批判。

“跬步与徘徊:隋建国1974-2024”
3号展厅“衣钵 - 中国制造 1997 - 2005”

7号展厅是隋建国近两年的新作,也是隋建国对“虚空”问题的推进。在这一系列作品中,借助新技术,无形的时间、空间以实体的形态被呈现出来。在照见无形虚空的同时,似乎也对应了人的肉体与精神——在有形与无形间,在被塑造与偶然性之间,成为一个个独特的个体。

“跬步与徘徊:隋建国1974-2024”
7号展厅“壶与镜 2023 - 2024”

而这种理念也延续到了8号展厅。在这里,隋建国完成了从个人经验到公众经验的转换。泥、石膏在每个参与者手中被赋予新的形态。在感受手与物质接触、作用、甚至是相互角力的过程中,也看到了我们自己被环境塑造的过程和最终的样子。

以下文字根据隋建国采访口述内容整理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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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老家青岛

我1974年学艺是从青岛开始,2024年是我从艺50年,在这样的时机下,回到老家青岛举办这场展览,对我来说具有重要的意义。

实际上,2019年我就有了做这个展览的想法。2021年西海美术馆开馆,我觉得这个空间从规模到环境,再到理念与我想做的这个50年回顾展非常契合。在与创始人孟宪伟沟通后,我们就一直在推进,在今年将这个展览呈现给大家。

“跬步与徘徊:隋建国1974-2024”
6号展厅“文献 1974 -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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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展览从1974年开始?

我1974年拜师学习山水画,75年初开始上课,76年画出第一张山水画。1977年恢复高考,我上夜校学习素描、色彩,准备考学。以前我从来没把学中国画这一段放在我的艺术历程里,但现在,我觉得应该重新看待这段经历,并将其放到我的整个艺术生涯中来看。

“跬步与徘徊:隋建国1974-2024”
5号展厅“悬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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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中国画到雕塑

1972年,我顶替母亲进厂工作。两年下来我觉着生活很枯燥,就想给自己找点事干。我当时找到了一个画山水画的老师,就跟着学山水画了。如果当时找到一个画油画的,可能也就学油画了。学了两年后,我开始自己创作,当时工厂工会比较重视宣传人才,加上我有一张画参加了青岛市美展,他们就把我调到工会来做些宣传工作。后来,我所在的那个区有一个美术组的老师要退休,需要年轻人去,他们从周边的工厂里选中了我,把我调到区文化馆。我当时觉着终于实现了理想,从工人变成一个文化人。

在文化馆里有一个工人业余美术创作组,在那里我了解到了雕塑,知道了像毛主席像和公园里的那些雕塑是怎么做的,在每周一次的活动里,我也跟着做点儿泥塑。在此之前,我有七年的工厂工作经历,我是在工厂里完成的现代启蒙,所以我心里想要选一个与工业最接近的艺术门类,雕塑本身也被称为艺术里的重工业,我就是这样干上了雕塑这行。

“跬步与徘徊:隋建国1974-2024”
2号展厅“生命 1987 - 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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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与现代

在那个压抑的年代,传统艺术拯救了我,让我能沉下心来进入一种不受外界喧嚣干扰的状态。在雕塑中,我学习的是从留法、留苏的先生们传下来的人本主义系统,跟我所学的山水画系统是不一样的。后来我来到北京,投入“新潮美术”,离传统越来越远。1988年之前,我每天都写书法,之后我就再也不写了。我对时间和虚空这些看上去非常具有东方哲学属性概念的探索,也都不是从中国传统文化里来的,而是在现当代艺术创作的过程中“撞”出来,并按照现当代艺术的逻辑一步步走到这儿的。

“跬步与徘徊:隋建国1974-2024”
6号展厅“文献 1974 -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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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踏出去了,但还没有落地

50年来,虽然从中国画、现代雕塑、影像、装置,到从《盲人肖像》以来对虚空的探讨,我的作品有很多变化,但其实并没有走很远,就像中国社会,改革开放马上50年了,经济带动物质文明快速发展,可是人的思想成长、文化的进步,我觉着却很慢。

在我看来,中国现代雕塑到我这一代是第三代。时期留法那批雕塑家是最早的一代,他们培养出了在新中国成长起来的第二代,也就是1949年前后成长起来的雕塑家。改革开放后,我们第三代雕塑家做了什么呢?

留法、留日的先生们把以人本主义为核心的写实系统引入中国,但这种文化理念与之前中国绘画中人只是顺应自然的态度是不一样的。第二代比较不幸,他们经历了太多的运动。直到改革开放,我们这一代赶上了好时候,文化的开放让我们有机会与国际艺术潮流展开对话。但****这代人走的这一步,其实也是“跬步”,一步踏出去了,还没有落地。这同时也是我对自己50年来的创作进行回顾的一个看法——虽然看起来有很多变化和进步,但其实都是在重复和徘徊。

“跬步与徘徊:隋建国1974-2024”
5号展厅“悬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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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将时间正式作为一种创作方法是在2006年。虽然在此之前就有意识,但2008年之后这个线索才变得更加明显。在5号展厅里有一个长桌,那就是我从自2008年以来捏的泥里挑出来的。我捏了成千上万块,从开始捏的比较大,到后来越捏越小,数量太大,不可能全部留下,挑出来的都是觉得比较有意思的。

这件作品叫《长桌》,一是它确实长。这张长桌在我工作室里展开有19米多,搬到这里因为空间关系缩短了一些;二是“长”在中文里还有个读音念“zhǎng”,意味着它会随着时间慢慢生长,越长越长。

在5号展厅里,无论是天花板上吊的《云山》,还是《长桌》两边的《手迹》和《盲者》系列作品,都是从这个长桌上生长出来的。所以我觉得5号展厅是这次展览的一个。

“时间”在4号厅中更为显性,包括几件录像作品,都是属于“时基媒介”作品。近些年,我开始从对雕塑实体的研究转到产生雕塑实体的那个虚空,与时间的性质是相似的。时间不可见,虚空亦不可见,但它们都是切实存在的。我想做的,是用有形的雕塑将无形的时间和虚空呈现出来。

通常概念认为雕塑是空间的艺术,但我觉得我已经用雕塑开始表达时间了,这也是我后期创作中的一个核心。

“跬步与徘徊:隋建国1974-2024”
4号展厅“形塑时间 1992 -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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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复

“重复”是我的一个方法。

只有在不停地重复过程中,主观意识才不会僵化。日常生活中有很多这样的例子。比如有些妇女织毛衣,熟练时根本不用眼睛再盯着看。织的同时还能聊天,看电视。做雕塑也是一样,捏泥、捏石膏时我不用把精力集中在这个事情本身,我是靠前意识,也就是意识之前的那个意识去完成捏的工作。我的手、肌肉、关节形成了一种记忆,只要遇到软的东西,自然会去捏。我觉得重复所带来的是比日常状态更有意思的一种状态。

发现这种状态是从2008年我蒙上眼睛创作《盲人肖像》系列开始。蒙上眼睛做出来的东西特别生动——我指挥不了我的手,它们是自己在工作。

“跬步与徘徊:隋建国1974-2024”
5号展厅“悬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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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介入社会问题与触及更本质的问题

比起早期创作中对社会问题的直接介入,我觉得现在我是在触及一个更深层次,也是更本质的问题——人是不是世界的主宰?我们瞪大眼睛工作,积累越来越多的经验,最终目的是要把控这个世界。当我闭上眼睛的时候,其实是在放弃对这个世界的把控。我不是中心,手中的泥才是,我围绕着泥在工作。

人是世界的主宰吗?中国古代人不这么看,也不敢这么看;现代文明促使人的意识发生了巨大的转变,现代人认为人是世界的主宰,是世界的中心。污染环境、制造公害、称霸全球,甚至对地球带来毁灭打击,都是以人为中心所带来的后果。我觉得“人类中心论”是最值得批判、最需要批判的。所以,我会想,如果人与物质、与材料进行平等的沟通,是否会改变将自我居于一切之上的意识?把自己作为世界的中心去感受,与将自己作为世界的一部分去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

“跬步与徘徊:隋建国1974-2024”
5号展厅“悬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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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挑战

这个展览真正的开拓和挑战是8号展厅。在这里,我邀请公众跟我一起捏泥、捏石膏。在这里,我把我个人化的经验进行了公共化的转换。我想当我不想把控这个世界的时候,让我的手随着泥巴、石膏去运动的时候,主客体就平等了,而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手捏出来的东西才是最纯粹、最具形式感的状态。

每个人的手纹不一样,捏泥时的情绪、状态也不一样,所以每个人捏出来的都不一样;每个人的生长经历、气质、动作、性格都是由自己的行动和选择创造的。通过跟我一起捏泥、捏石膏,我想让参与者回到自性,体会先天的自己,所以我把这个展厅命名为“每个人都是自己生命形式的创造者”。生命的差异先天存在,但后天的教育和环境往往告诉我们这个世界只有一个标准答案。这个答案不仅压抑了人的创造性,也压抑了人的生命力。

“跬步与徘徊:隋建国1974-2024”
8号展厅“每个人都是自己生命形式的创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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壶与镜

《壶与镜》系列集中讨论了雕塑与“空”的关系,也是我近两年的新作。一组作品同时包含了一个阳模和一个阴模。外表有格棱的阴模为“壶”,代表一个装着虚空的瓶子。虚空究竟是什么样子?作为阳模的“镜”,所反映出的,就是实体化的“空”,是不可见的虚空的实体形象。虚实相依,空有相生。

我将这一系列作品放在西海美术馆的这个面朝大海的通透空间中,是因为我觉得雕塑不像绘画,雕塑不怕强烈的外光,也不怕与自然环境对话。在布展过程中,我要求美术馆保留空间的原始环境。这个展厅中,包着虚空的“壶”与呈现虚空的实体之“镜”,以及它们与美术馆内外部环境的关系,产生了多重的时空意境,都是西海美术馆的空间设计所赋予的特殊体验。

“跬步与徘徊:隋建国1974-2024”
7号展厅“壶与镜 2023 -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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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年来的工作历程

展览整体是按照“回”字形布展。作品展览空间是个大圈,6号展厅的文献部分是一个小圈,两个圈将我50年来的艺术工作历程相互映照地展示出来。

也不是说我的每一步都走得那么清楚。比如说我在1992年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时间”的问题,但直到2006年才将“时间”作为一种创作元素和方法。这都是经过漫长的体会和挖掘才清晰的。

6号厅里的笔记、草图都是我过去50年留下的痕迹和过程,但也有很多遗失了。年轻学画时我家里很狭窄,外出求学后,每次收拾家,我父亲就会把这些画卷起来扔掉,但我母亲会偷偷去垃圾箱把它们捡回来,所以学画临摹阶段留下来的东西还不少。

本科、研究生阶段,因为没有空间储存作品,所以那个阶段的材料也不多。后来开始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很多材料才能保留下来。5号展厅里《长桌》上的作品,其实不是我故意留的。我每周捏一些,捏完后等一星期让它干。一旦捏完,我就不再动它了,我不想把它们修整成一个标准的艺术品,它们应该是随机的。每过几周,我就会从中挑选出来一些,装满一个箱子,再重新装一个,慢慢地攒了好多箱子。2017年,当我真正要把所有捏的泥和石膏展出的时候,我才发现已经有1700多件了,而且随着时间推移,也为了捏得方便,这些雕塑越捏越小,这都是“无意识”地重复的结果。

“跬步与徘徊:隋建国1974-2024”
6号展厅“文献 1974 -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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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可能性

“时间”依然是我接下来创作和思考的核心。新的技术会带来新的可能性。借助3D技术,我可以对实体和虚空问题进行持续研究。以前雕塑家们不会去想这些问题,也许我已经找到了新的问题,也许不是。当下,我无法对其作出准确的判断,但我会在实践中不断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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